乌依多博诗9首
Avant-garde poet Vicente Huidobro was born to an aristocratic family in Santiago, Chile. He is known as the creator and exponent of the literary movement called Creationism (Creacionismo), which combined aspects of modernism with neo-platonism and the writings of Ralph Waldo Emerson. After studying literature at the University of Chile, he lived in Paris for about ten years, where he associated with poets and artists such as Pablo Picasso, Guillame Apollinaire, and Pierre Reverdy. Huidobro returned to Chile in the mid-1920s and worked as a newspaper editor, and he ran for the presidency of Chile, ultimately losing the campaign. His most definitive poetic work is Altazor (1931). He died in Cartagena, Chile, at the age of 56.
Translations of Huidobro's work in English include: The Relativity of Spring: 13 poems (translated by Michael Palmer and Geoffrey Young, 1976), The Selected Poetry of Vicente Huidobro (edited by David Guss, 1981), Althazor (translated by Eliot Weinberger, 1988), and The Poet Is a Little God: Creationist Verse (translated by Jorge García-Gómez, 1990).
发现
我在往乡间的路上
找到了这个小孩:
我发现他熟睡
在谷物的嫩枝间……
或许那是在葡萄园
采割的时候:
在枝桠中搜寻
我触到了他的脸颊……
因为如此,我唯恐
我入睡时,
他会像霜一样溶解于
葡萄藤上……
祈祷
主啊, 你知道我以何等纯粹的狂热
时时为陌生人向你求助,
如今我来为我的人儿祈求,
他是我嘴里的蜂巢,止旱的清泉。
我骨骼的石灰,存在的甜美理由,
我耳际的鸟鸣,束腰的饰带。
我曾求你帮助与我无关的人,
如今我为他祈祷,请不要掉头不理。
我告诉你他是个好人;我说
他花一般的心在胸间歌唱,
天生温驯,坦率如白日之光,
彷佛春天一样绽放奇迹。
他不值得我为他祈求,你严厉地说,
他发烧的脸上不见任何祈祷的效应,
见不到你对他点头,有一天,他离开了,
像对待脆弱花瓶般粉碎自己的太阳穴。
但我告诉你,主啊,我曾抚慰
他温驯且受磨难的心——
如一朵百合紧贴于他的额头——
发现它柔软光洁,像初生的蓓蕾。
你说他残酷?你忘了我曾经爱过他。
他知道我受创的肉体愿为他粉碎。
如今他永远扰乱了我的欢笑之泉?
我爱过他!你知道,我深爱过他——所以不在意。
爱(如你所深知)是件苦差事——
眼皮可能被泪水沾湿,
吻可能在多刺的发中取暖,
而在其下,狂喜之眼戒备着。
那刺人的铁有一种可口的寒意,
当其凿开一捆捆谷物般、充满爱意的肉体。
而十字架(你回想起,啊犹太人之王)
也可能像一束玫瑰般被轻轻背负。
所以主啊,我来此,埋头于尘土之中,
用一整个无尽的黄昏向你祈求,
用所有我必须承受的黄昏,
如果你依然无动于衷。
我将用祷词和哭声使你的耳朵疲惫,
像一只恐惧万分的狗般舔你的衣角——
你的眼睛不要再闪躲我,
你的脚不要再逃避我如雨的热泪。
最终请宽恕他吧!所有的风将因此吹拂,
带着一百瓶香水的浓郁芬芳,
所有的水将闪烁,所有的圆石将发光,
荒野也将开出花朵。
温柔的泪水将自野兽眼中流出,
而你用石块打造的山岳将了解
并自它们白色的雪之眼睑流下泪来:
整个地球将在你手中学会宽恕。
儿子的诗
1
儿子,儿子,儿子!我想要拥有一个你和我
的儿子——在那段激情幸福的日子里
我的骨骼因你最轻微的呢喃而颤抖,
我的额头闪耀着广阔的光芒。
我说的是一个儿子,像一株春天的树
扬起树枝渴切地望着天空,
一个儿子,有着基督般的大眼,
令人惊异的额头以及急切的小嘴!
他的手臂像花环一样围绕我颈间,
我丰沃的生命之河汩汩流向它,
我对他的肺腑之爱,像四散的香气,
随他的脚步布满所有的山丘。
当我们满怀着爱情穿过人群,
经过一位怀孕的母亲时,我们
嘴唇颤动,目光乞怜地注视着她。
一个美目的孩子让我们彷佛目盲!
在因幸福和梦想而无眠的夜晚,
炽热的情欲并没有降临我的床第。
为了迎接裹着歌声诞生的他,
我伸展双臂,腾出我的乳杯。
照耀他的阳光似乎不够强烈。
瞧瞧自己,我恨我的膝盖过于粗糙;
我惶惑的心为如此美好的赐予狂跳,
谦卑的泪水流满我的脸颊。
我毫不畏惧死神,这卑鄙的破坏者,
因为孩子的眼睛可使你的眼睛脱离虚无,
而无论在明亮的早晨或朦胧夜色里,
我都将在他的目光下行走……
2
如今我已三十,死亡的早熟之灰
散布我的额头。痛苦,像两极
永恒的雨水, 随慢而咸而
冷的泪水淋湿我的岁月。
松木冒出温柔的火光,我平静地
看着肚子,心想我生下的儿子
会是什么模样,一个有着我疲倦的嘴,
苦涩的心以及泄气的声音的幼儿。
有着和你一样毒果子般的心,
以及将再次背弃我的你的双唇,
他或许有四十个月不睡于我腹内,
弃我而去,只因为他是你的翻版。
而在什么样的花果园里,什么样的流水旁,
他会在春天洗净他血液中我的忧伤,
如果我愁苦地行过荒地或宜人之地,而
忧思在每个神秘黄昏在他血管里说个不停?
也许有一天他满是恨意的嘴里会说出
这样的恐惧,一如我曾对我父亲所说:
「你哭泣的肉体为什么这般肥沃?
我母亲的乳房为什么饱含琼浆?」
我感受到一种苦涩的喜悦,你安眠于
地底的泥床中,而我的手无婴
可摇,所以我也可安睡,无忧
无悔地,在黑莓丛底下。
因为我不会阖上眼睛,我会痴迷地
注意听冥界传来的声音,我将跪下,
以扭曲的嘴,以磨破的膝盖,
如果我看到他脸上带着我的热望走过。
而神的和平将永不会降临我身:
恶人们将透过那无辜的肉体伤害我,
而我的血管将不断绞出一滴一滴的血,
为眼、额入迷出神的我的儿子们。
祝福那失去血亲的我的乳房,
祝福我的后裔死于其内的我的子宫!
我母亲的脸孔不会继续在人世走动,
她的声音,转为垂怜经,不会再现风中!
化为灰烬的森林将一百次升起,
且倒在斧头下一百次,因为茁壮。
倒下的我不会在丰收的月份再起:
我与我的族人将一起进入永夜。
彷佛要偿付整个种族的债,
痛苦刺着我的胸脯,宛如蜂房。
每一个时辰于我如一世长,
我的血脉彷佛一条奔流向海的苦河。
我死去的可怜的人儿们看着太阳和西方,
殷殷期盼,因为在我体内他们都已失明。
我的双唇因他们那些狂热的祷词而疲劳,
要与我的歌声合一,直到我声嘶力竭。
我不为自己的谷仓而种植,我教育,
非求爱的手臂搀扶,在我临终时分,
当我残破的躯体无法再支撑我,
当我的手掂量那轻薄的裹尸布。
我教养别人的孩子,以圣谷
装满我的谷仓,一心仰赖祢——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请接纳这名
乞求者的头,如果我在今夜死。
给孩子们
许多年以后,当我变成一小堆寂静的尘土时,请和我的
心我的骨头的泥土一同嬉戏。如果一个泥水匠将我拾起,他
定会把我做成砖,我便永远被嵌在墙内,而我不喜欢安静的
角落。如果他们把我嵌进监狱的墙内,一个男子的啜泣定会
使我羞赧。或者如果我变成学校的围墙,我定会因为无法在
晨间与你们一同歌唱而感到难过。
我宁愿是你们在乡村路上玩的泥土。将我捣碎,因为我
早就属于你们。将我散播,正如我散播你们。用力踩踏我,
因为我不曾给你们全部的真和完整的美。哦,我是说,在我
上面歌唱奔跑,好让我能亲吻你们珍贵的足印。
当你们把我握在手里时,请朗诵一首美丽的诗歌,我将
满心欢喜地在你们指间奔跑。因见到你们而扬升,我将在你
们眼里找寻那些我教过的孩子们的卷发。
而当你们把我做成某种雕像时,请每次都将它打碎,一
如过去每一次孩子们温柔、哀愁地打碎我。
失落的国度
失落的国度,
奇异的国度,
比天使和
模糊的口令还要轻,
死海藻的颜色,
云雾的颜色,
永恒一如时间,
没有黄金年代。
石榴不发,
茉莉不开,
它没有天空,
没有靛蓝的海洋。
它的名字是我从未
听人说起的名字,
而在无名的国度
我将死去。
没有桥或船
把我带到此处。
没有人告诉我
那是岛或岸。
我未曾搜寻,
也未曾发现。
如今它像一则
我熟知的寓言
梦想停留
又梦想飞离。
但那是我生长
与死亡的国度。
我出生自没有国度
之万物:
生自一度拥有又失落了的
陆上之陆;
生自我亲见其死去的
孩童;
一度我说「是我的」的事物
已不再属于我。
我失落了我一度
睡过的山脉;
我失落了满溢着生命芳香的
金黄果园;
我失落了藤与
靛的岛屿,
我眼看着它们的阴影
向我围拢,
群众和恋人
聚成为国度。
没有颈项和背脊的
云雾的鬃毛,
我看着熟睡的
风起飞
穿过脱轨的年岁
变成一个国度,
而在无名的国度
我将死去。
异乡人
——给弗朗西斯.缪曼德雷
她带着远方的口音对我述说海的残暴,
那有着不知名的海草与沙滩的她的海;
她用没有形体,没有重量的东西向神祈祷,
苍老得好像即将死去。
我们的果园因着她奇异的经营
长出了仙人掌和锯齿状的草。
沙漠的空气滋养她长大,
是什么样的热情让她爱得发白
她不曾说出——啊,就是说了
也将像别颗星球地图一样的令我们困惑。
她会在我们这儿住上八十年
始终叫人感觉她刚刚才来到,
说着粗声暴气,只有昆虫们才
听得懂的奇怪的话语。
并且,她会在我们这儿死去,
在一个能让她多痛苦一些的夜晚
枕着她仅有的命运的枕头,
安静,异乡的死去。
午夜
真好,这午夜
我听到玫瑰树的结:
汁液激情地涌向玫瑰。
我听到
尊傲的老虎焦灼的
斑纹:要请他一夜不能入眠。
我听到
有个人的诗
沙丘一般在夜里
隆起。
我听到
枕着两种呼吸睡着的
我的母亲。
(在她里面,我已经
睡了五年。)
我听到隆河
奔泻而下,盲目一如它的泡沫
父亲一般将我带走。
然后我什么也没听到。
只是不停地往下坠
向亚耳的城墙,
充满阳光……
断了手指的女孩
一只蚝拿走了我的手指
它跌进沙里
而沙又被海水吞走。
而从海里蚝被捕鲸船钓了上来
而捕鲸船开到了直布罗陀
而在直布罗陀渔人们唱着:
「我们从海上带回来一件陆上的宝贝,
一个小女孩宝贝的手指。
那掉了手指的女孩,赶快来拿回去啊。」
给我一条船去拿回我的手指,
并且给我的船一个船长
给我的船长一份薪水,
啊!对于薪水,他要求一座城市:
有着高塔、方场跟船只的马赛——
整个世界最美好的城市。
那不是很美妙吗,如果再加上一个
手指被海劫去的小女孩,
捕鲸人为她又唱又喊
在直布罗陀等她盼她。
沃尔特·惠特曼
这一切日日夜夜来我这里又从我这里离开,
但它们不是那个我本人。
离远拉拉扯扯,站着那个我所是,
逗乐地、满足地、怜悯地、悠闲地、单个地站着,
俯视、直立,或把一只臂搁在某个触摸不到的支架上,
斜歪着头看,好奇地想知道接着会发生什么,
在游戏中又在游戏外,对着它观望和讶异。
我相信你我的灵魂,那另一个我所是一定不可以让它自己对你卑躬屈膝,
你也一定不可以让自己对另一个卑躬屈膝。
那日出将多么眩目而巨大地迅速扑灭我,
如果我不能现在和永远地把日出从我身体里赶出去。
我们也眩目而巨大地升起如太阳,
我们在破晓的平静和清冷中找到我们自己噢我的灵魂。
我猜它一定是我的性情的旗帜,用充满希望的绿色材料织成。
或者我猜它是上帝的手帕,
一件散发香味的礼物和故意掉下的纪念品,
在角落某处刻着主人的名字,好让我们能看见并问道:谁的?
或者我猜那草叶本身即是一个孩子,植物产生的婴儿。
或者我猜它是一种标准的象形文字,
而它的意思是,在广阔地带和狭窄地带都一样抽芽,
在黑人中生长如同在白人中,
卡努克人、茯苓人、国会议员、库伏人,我给他们同样的东西,也接受他们同样的东西。
而现在我觉得它似乎就是墓头那未剪过的美丽头发。
我将温柔地使用你鬈曲的草叶,
也许你是从年轻男子胸膛生长出来的,
也许如果我认识他们我会爱上他们,
也许你来自老人,或来自很快离开母亲襁褓的婴儿,
而在这里你就是母亲们的襁褓。
这草叶非常暗,不会是来自老母亲们的白发,
比老翁无颜色的胡子还暗,
来自微红的口腔顶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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