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克尔诗21首
夏
傍晚布谷的怨声
在林中变得安静。
谷粒更深地垂下，
红的罂粟。
逐渐昏暗的闪电
掠过山峦。
蟋蟀古老的歌声
绝于原野。
栗树的树叶
不再摇曳。
蜿蜒的扶梯上
你的衣角簌簌。
蜡烛沉默地闪亮
黑暗的房屋；
一只银色的手
扑灭了光；
无风，无星的夜。
小号
在修剪过的柳树下，棕发的孩童玩耍
树叶翻滚，小号吹响。墓地一阵摇晃。
鲜红的旗帜猎猎地穿过枫树林的悲伤，
旗手驰过黑麦地，空旷的磨坊。
或有牧羊人在夜间歌唱，成年的雄鹿优雅地
步入他们的火圈，树林那古老而巨大的悲哀，
舞动着，它们突然从一道黑墙窜出；
鲜红的旗帜，笑声，疯狂，小号。
太阳
每天金色的太阳越过山峦。
树林美，黑暗的动物们，
人也美；猎人或农夫。
鱼儿红色的身躯从绿色的池塘中跃起。
天穹下
渔夫在他蓝色的小船上平稳地游弋。
谷粒，葡萄串儿，慢慢地成熟。
当平静的日子行将结束，
恶的和善的都已经备好。
当夜色来临，
朝圣者不费力地抬起他沉重的眼睑；
太阳从阴暗的山谷中破出。
西土之歌
哦夜间灵魂震动的羽翅：
牧羊人，昔日我们沿着越来越暗的森林行走，
红色的鹿，绿色的花和说话的河流，谦卑地
追随着我们。哦古老的，古老的蟋蟀的记号，
圣坛石板上绽放的血花，
孤鸟在水池绿色的寂静上的哭喊。
还有你，十字军，对血肉炽烈的
惩罚，紫色的果实落地
在傍晚的花园，那里，年轻而神圣的男子行走，
现在战争中服役的人，从伤口和关于群星的梦境中醒来。
哦夜的，轻柔的紫罗兰。
还有你，长久的，宁静与金色的收获的岁月，
在还是平静的僧侣的时候，我们酿榨紫色的葡萄；
而我们周围，山峦和森林奇异地闪光。
对野兽的捕猎，城堡，在夜里，其余的一切，
当人在他的房间里坐着思考正义，
在无声的祈祷中为上帝活生生的头颅而战。
还有这挫败的苦涩的时刻，
当我们在黑色的水中注视那张石质的面孔。
但辐射的光，爱人们抬起他们银色的眼睑：
他们是一体。来自玫瑰色枕头的香气
和那些死而复生者的甜美的颂歌。
傍晚，我的心
对着傍晚你听到了蝙蝠的哭声。
两匹黑马在牧场上跳跃，
红色的枫树沙沙作响，
沿道的行人看到前方的小旅馆。
坚果和新酿的酒味道鲜美，
极美：把醉者蹒跚地引进逐渐昏暗的树林。
村舍的钟声——带来痛苦——穿过黑色的冷杉枝回响，
露水在脸上成形。
鼠
农场上空，秋夜的白月闪耀。
古怪的阴影落自房顶的屋檐。
一种沉默活在空旷的窗里；
现在，老鼠轻轻地从中出现
并在这里和那里轻轻地爬过，吱吱地叫着，
一阵灰白的、恶臭的薄雾，来自坑厕
尾随着树群，抽噎着：
透过这薄雾，幽灵般的月光微颤。
而老鼠焦急地发出吱吱的叫声就像疯狂
散开填满了装满果实和谷粒的
房屋和谷仓。
冰冷的风在黑暗中喋喋不休。
沼泽地
一个男子在黑色的风中行走；干枯的芦苇通过沼泽地的沉默，
安静地发出沙沙的声音。灰色的天空中
一行迁徙的野禽从对角
飞过黑色的水。
暴动。在崩塌的屋子里
衰败振起了黑色的翅膀；
破损的桦木在风中沉重地呼吸。
空旷旅馆中的傍晚。对家的渴望使
吃草畜群微弱的绝望安定下来，
夜的视像：蟾蜍从银色的水中跃出。
在亮泉宫
又一次，追随傍晚蓝色的悲伤
下山，走向春天的鱼塘——
像那些死去多时的影子在上空盘旋的，
是教堂显贵，和贵妇人的影子——
他们的花簇开得太早，庄严的紫罗兰
在大地的傍晚，清澈的水涌自
蓝色的泉。橡木抽绿——
以如此幽灵般的方式在死者被遗忘的足迹上
鱼塘上金色的云朵。
诞生
这些山：黑色，沉默，雪。
红色的猎人从森林下山；
哦野物苔绿的目光。
母亲的平静：黑色的冷杉下
沉睡的手自行张开
冷月快要沉坠。
人的诞生。每个夜晚
蓝色的水冲刷着峭壁的基石；
堕落的天使在叹息中注视着自己的倒影。
一个苍白的家伙在令人窒息的房屋里醒来。
双眼
石质的老女人，两轮月亮。
女人分娩的哭喊。夜惊扰了
男孩的安眠，用黑色的羽翼和
雪，从紫色的云朵悄悄地降下。
亡者祷告
一亩茬地，黑色的雨在那里落下。
一棵棕色的树，孑然独立。
一阵嘶鸣的风，环绕空旷的房屋。
傍晚是如此地忧郁。
少顷，
孱弱的孤儿收集起稀疏的麦穗。
她圆圆的金色的眼睛，在曙光中掠过
她的子宫期待着天国的新郎。
在回家的路上
牧羊人发现那甜美的躯体
在荆丛中腐坏。
我是一个影子，来自远方阴沉的村落。
在林间的溪流中
我啜饮过上帝的沉默。
冰冷的金属在我的额前行走。
蜘蛛摸索着我的心脏。
在我口中熄灭的是一道光芒。
夜晚，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牧场，
沾满了星辰的垃圾和尘埃。
淡褐色的灌木丛中
水晶的天使再度响起。
失败与没落
——致卡尔•博拉毛斯•海因里希
白色的鱼塘上
野禽已经四散。
从我们黄昏的星星那里漂来一阵冰冷的风。
夜晚破碎的前额
俯身于我们的坟墓。
橡树下我们调转了银色小船的方向。
城市的白墙总是散发着声音。
拱形的荆丛下
哦我的兄弟盲目的分针我们正爬向午夜。
心
野性的心在森林中变得苍白；
黑暗的死的
焦虑，那时金辉
在灰白的云层中死去。
十一月的傍晚。
一群贫穷的女人站在屠宰场
光秃秃的门旁；
腐烂的肉和内脏落
进每一个菜篮；
可怕的食物。
傍晚蓝色的鸽子
并没有带来遗忘。
小号黑暗的哭喊
穿过湿透了的榆树的
金色的树枝，
一幅磨损的旗帜
冒出血烟，
一个人在野性的绝望中
把它聆听。
你所有高贵的日子，都藏
在这血红的傍晚！
黑暗的门廊中
走出年轻女孩
金色的轮廓
周围是苍白的月亮，
和国王秋天的庭院，
黑色的冷杉树
在夜的风暴中破碎，
陡峭的堡垒。
哦心
在冰雪的寒冷中闪亮起来。
在威尼斯
租来的房间里的沉默。
烛台摇曳着银色的光
在那孤独的人
歌唱的呼吸面前；
魔幻的玫瑰云。
黑色的蝇群
荫蔽了石质的空间，
那个无家可归者的头颅
已失去了对金色日子
的痛苦的感触。
静止的海变黑了。
星星和黑暗的旅程
消失在海岸上。
孩子，你病态的微笑
曾随我悄然入睡。
忧伤的心绪
你在我身上的黑暗的嘴
你强壮，形状
如秋天的云朵
和金色的，平静的傍晚；
在破碎的松树
投下的阴影中
山涧在绿光中变黑：
小镇
虔诚地寂灭为棕色的图片。
现在黑色的马直立在
多雾的牧场。
我想到士兵！
山下，垂死的太阳迟缓地行进，
欢笑的血液汩汩，
无言
在橡树下！哦军队无望的
忧伤；闪亮的钢盔
铿锵着从紫色的额前跌落。
秋夜如此沉着地降临。
她白色的骑装闪亮如星
在破碎的人体上
修女护士静默。
傍晚
和死马幽灵般的外形一道
月亮，你
在森林填满成长的沉默，
镰月——
和爱人温柔的
拥抱，
和著名的时代的幽灵
一道围绕剥落的岩石；
月以如此的蓝光闪耀
在城市上空，
那里衰落的一代
生活着，冷血而邪恶——
黑暗的未来已为
苍白的孙儿备好。
你被月亮吞噬的影子
在山湖的空酒杯上
徒然地叹息。
在东方前线
人群不详的愤怒
就像冬天风暴狂野的器官，
战斗紫色的波涛，
无叶的星。
带着破碎的眉和银色的胳臂
夜向垂死的士兵招手。
在秋天的白蜡树的阴影中
被屠戮者的灵魂哀歌阵阵。
荆棘的荒漠环绕着城市。
月亮追逐着惊悸的女人
逃离流血的阶梯。
野狼已破门而入。
哀悼
黑色的鹰，睡眠与死亡，
整夜在我脑边沙沙作响：
金色的人的塑像
为永恒的冰浪
所吞噬。可怕的暗礁
仍把紫色摔成碎片，
黑暗的声音在海上
哀悼。
我狂暴的绝望中的妹妹
看，一艘危船正在没入
星辰，和夜的面颊
夜的声音正在消逝。
睡眠
收起你黑色的毒药，
白色的睡眠！
这魔幻般奇特的林园
在逐渐昏暗的目光中
填满了毒蛇，夜蛾，
蜘蛛，蝙蝠。
不断接近的陌生人！
你遭到遗弃的影子
在红色的晚霞中
是一艘黑暗的海盗船
在混乱的苦海。
夜的边缘飞出的白鸟
振翅掠过战栗的
钢铁的城市。
格罗代克
傍晚秋天的树林装满了死亡的
武器的声音，昏暗的太阳
在金色的原野和蓝色的湖泊上，
碾过；夜聚集在
垂死的新兵，和他们破裂的嘴
发出的动物的哀鸣。
一朵红云——暴怒的神祗（也就是）
那溅出的血液自己，它的家，就在这里——沉默地
聚集，柳树下，一汪月亮般的平静；
所有的街道都注入黑色的安葬。
夜和群星金色的枝叶下
妹妹的影子蹒跚地穿过逐渐缩小的树林，
去迎接死去的英灵，流血的头颅；
芦丛中，秋日黑暗的芦笛声响起。
哦越发骄傲的悲怆！你青铜色的祭坛，
如今一种更加可怕的痛苦滋养着精神的烈焰，
尚未出世的孙儿。
冬夜
已在下雪。午夜过后，啜饮着紫色的酒，你离开人阴暗的庇护所，和壁炉里的红色的火焰。哦夜的黑暗。
黑霜。地面硬结，空气有一种苦涩的味道。你的星摆出不幸的图案。
僵硬地，你以沉重的步伐沿着铁道的路堤行进，你的眼睛很大，就像一名给黑色的机关枪装提案子弹的士兵。向前！
苦涩的雪和月。
天使在扼杀一头红色的狼。在你行走的时候，你的裤腿摩挲，就像蓝色的冰，满是苦难与骄傲的笑靥麻木了你的脸，在雾成熟的欲望前你的前额苍白；
或者，它沉默地俯向守夜人的瞌睡，在他的木屋中突然落下。
烟与雾。群星的白衬衫在你着装的肩上燃烧，上帝的鹰从你坚硬的心脏中啄走血肉。
哦石的山。冷静的躯体，在遗忘中沉默，正随银色的雪化去。
睡眠是黑色。长久地，耳朵追随着冰层深处群星的悸动。
当你醒来，教堂的钟声已经响彻城镇。门外，东方，玫瑰色的日子和银色的光芒一道走来。
启示与没落
王 立 秋 /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