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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格雷《墓畔哀歌》

托马斯•格雷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托马斯·格雷(1716—1771),是英国新古典主义后期的重要诗人,“墓畔派”的代表人物。他出生在伦敦的一个经纪人家庭,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在剑桥大学从事教学与研究工作。他的生活可谓中规中矩,捷足而又稳健。
格雷一生作诗不多,仅十余首传世,其中以《墓园挽歌》最为著名。此诗创作长达8年之久,最初是为了哀悼他在伊顿公学读书时的好友里查德·韦斯特,至少诗末所附的“墓志铭”是为他而作。但纵观全诗,其内容已经明显超越了对某个具体人物的哀思,而是通过对乡村一处墓地的描写,表达对下层默默无闻的人民的深切同情。对他们纯朴善良品质的赞扬,为他们没有机会施展天赋和才华而惋惜,同时也表现了对权贵、人间虚荣的蔑视和嘲讽,对大人物傲慢奢侈生活的谴责。这首诗充分体现了格雷的民主思想。由于贫困,农民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不能成为像弥尔顿那样的文学家,像克伦威尔那样的政治家。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在他们身上没有“野心”,“傲慢”,“骄”“奢”和“谄媚”。他们虽然“贫瘠”,没有知识,但却有“德性”和“天良”,他们是自然本身。这样的思想和弥漫于全诗的感伤情调,使《墓园挽歌》成为18世纪后期感伤主义诗歌的典范之作。
《墓园挽歌》之所以是历代注评家青睐的对象。是因为“第一,它凝聚了一个时期中的某种社会情绪;其次,它有比较完整的形式表达了这种情绪,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如何革新旧传统的问题,具有较高的艺术成就”。(杨周翰语)
从《墓园挽歌》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到英国诗人从新古典主义向浪漫主义的国度。一方面,格雷的诗歌语言精雕细琢,符合新古典主义推崇的诗歌词藻要求,另一方面,他的诗歌表现了浪漫的对自然以及对人与人之间和谐关系的渴望。这两者的结合用以表达深一层的感伤,使古典主义者所追求的对永恒真理的描述,这一古往今来始终如此的叹惋被精美的诗歌形式架构起来,更有着动人心弦的力量。



托马斯•格雷《墓畔哀歌》


晚钟响起来一阵阵给白昼报丧,

牛群在草原上迂回,吼声起落,

耕地人累了,回家走,脚步踉跄,

把整个世界给了黄昏与我。


苍茫的景色逐渐从眼前消退,

一片肃穆的寂静盖遍了尘嚣,

只听见嗡嗡的甲虫转圈子飞,

昏沉的铃声催眠着远处的羊圈。


只听见常春藤披裹得塔顶底下,

一只阴郁的猫头鹰向月亮诉苦,

怪人家无端走近它秘密的住宅,

搅扰它这个悠久而僻静的领土。


峥嵘的榆树底下,扁柏的荫里,

草皮鼓起了许多零落的荒堆,

各自在洞窟里永远放下了身体,

小村里粗鄙的父老在那里安睡。


香气四溢的晨风轻松召唤,

燕子从茅草棚子里吐出呢喃,

公鸡的尖喇叭,使山鸣谷应的猎号,

再不能唤醒他们在地下的长眠。


在他们,熊熊的炉火不会再燃烧,

忙碌的管家妇不再会赶她的夜活;

孩子们不再会“呀呀”地报父亲来到,

为一个亲吻爬到他膝上去争夺。


往常是,他们一开犁就所向披靡,

顽梗的泥板让他们犁出了垄沟;

他们多么欢欣的赶牲口下地!

他们一猛砍,树木就一棵棵低头!

“雄心”别嘲笑他们实用的操劳,

家常的欢乐,默默无闻的命运;

“豪华”也不用带着轻蔑的冷笑

来听讲穷人的又短又简的生平。


门第的炫耀,有权有势的炫赫,

凡是美和财富所能赋予的好处,

前头都等待着不可避免的时刻:

光荣的道路无非是引导到坟墓。


骄傲人,你也不要怪这些人不行,

“怀念”没有给这些坟建立纪念堂,

没有悠久的廊道,雕花的拱顶

洋溢着洪亮的赞美歌,进行颂扬。


栩栩的半身像,铭刻了事略的瓮碑,

难道能恢复断气,促使还魂?

“荣誉”的声音能激发沉默的死灰?

“陷媚”能叫死神听软了耳根?


也许这一块地方,尽管荒芜,

就埋着曾经充满过灵焰的一颗心。

一双手,本可以执掌到帝国的权杖

或者出神入化的拨响了七弦琴。


可是“知识”从不曾对他们展开

它历代积累而琳琅满目的书卷;

“贫寒”压制了他们高贵的襟怀,

冻结了他们从灵府涌出的流泉。


世界上多少晶莹皎洁的珠宝

埋在幽暗而深不可测得海底;

世界上多少花吐艳而无人知晓,

把芬芳白白散发给荒凉的空气。


也许有乡村汉普顿在这里埋身,

反抗过当地的小霸王,胆大,坚决;

也许有缄默的米尔顿,从没有名声:

有一位克伦威尔,并不曾害国家流血。


要博得满场的元老雷动的鼓掌,

无视权威、全不管存亡生死,

把富庶、丰饶散播到四处八方,

打从全国的笑眼里读自己的历史。


他们的命运可不许:即不许罪过

有所放纵,也不许发挥德行;

不许从杀戮中间涉登宝座

从此对人类关上仁慈的大门;


不许掩饰天良在内心的发作,

隐瞒天真的羞愧,恬不脸红;

不许用诗神的金焰点燃了香火

锦上添花去塞满“骄”“奢”的神龛。


远离了纷纭人世的勾心斗角,

他们有清醒的愿望,从不学糊涂,

顺着生活的清凉的山坳,

他们坚持了不声不响的正路。


可是叫这些尸骨免受到糟蹋,

还是有脆弱的碑牌树立在近边,

点缀了拙劣的韵语、凌乱的刻划,

请求过往人就便献一声惋叹。


无文的野诗神注上了姓名,年份,

另外再加上地址和一篇悼文;

她在周围撒播了一些经文,

教训乡土道德家怎样去死。


要知道谁甘愿舍身喂哑口的“遗忘”,

坦然撇下了忧喜交织的此生,

谁离开风和日暖的明媚现场

而能不依依地回头来顾盼一阵?


辞世的灵魂还依傍钟情的怀抱,

临闭的眼睛需要尽哀的珠泪,

即使坟冢里也有“自然”的呼号

他们的旧火还点燃我们的新灰。


至于你,你关心这些陈死人,

用这些诗句讲他们质朴的故事,

假如在幽思的引领下,偶然有缘分,

一位同道来问起你的身世——


也许会有白头的乡下人对他说,

“我们常常看见他,天还刚亮,

就用匆忙的脚步把露水碰落,

上那边高处的草地去会晤朝阳,


“那边有一棵婆娑的山毛榉老树,

树底下隆起的老根盘错在一起,

他常常在那里懒躺过一个中午,

悉心看旁边一道涓涓的小溪。


“他转游到林边,有时候笑里带嘲,

念念有词,发他的奇谈怪论,

有时候垂头丧气,像无依无靠可,

像忧心忡忡或者像情场失意。


“有一天早晨,在他惯去的山头,

灌木丛、他那棵爱树下,我不见他出现;

第二天早上,尽管我走下溪流,

上草地,穿过树林,他还是不见。


“第三天我们见到了送葬的行列,

唱着挽歌,抬着他向坟场走去——

请上前看那丛老荆棘底下的碑碣,

(你是识字的)请念念这些诗句:


墓铭


在这里,高枕地膝,是一位青年,

生平不曾受知于“富贵”和“名声”;

“知识”可没有轻视他生身的微贱,

“清愁”把他标出来认作宠幸。


他生性真挚,最乐于慷慨施惠,

上苍也给了他同样慷慨的报酬:

他给了“坎坷”全部的所有,一滴泪;

从上苍全得了所求,一位朋友。


别再想法子表彰他的功绩,

也别再把他的弱点翻出了暗窖

(它们同样在颤抖的希望中休息)

那就是他的天父和上帝的怀抱。


卞 之 琳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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