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伏尔泰《致夏特莱夫人》

法国 伏尔泰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这是伏尔泰写给他的女友夏特莱夫人的一首抒情诗。夏特莱夫人名叫艾米丽娅,从小就与伏尔泰相识,后嫁给夏特莱侯爵。伏尔泰因为在秘密出版的《哲学通讯》中批判法国封建制度,鼓吹信仰自由和唯物主义而受到巴黎最高法院的通缉。为此,他逃到夏特莱夫人家中,同她度过了一段幸福的爱情生活。夏特莱夫人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她不仅在生活上对优尔泰关怀备至,而且在爱情上也对伏尔泰一往情深。伏尔泰写的这首诗,既表达了对女友的感激之情,又明确地拒绝了女友爱的意念,同时也诉说了“不再爱人和不再被人爱”的酸楚和哀伤。
“如果你还想让我爱你,/就请归还我爱的年龄。”作品的开篇,不仅真诚坦率地回绝了夏特莱夫人的爱情,而且在字里行间流露出青春已逝、不复再来的伤感。因为“我这垂暮的黄昏”,不可能再“变成生机勃勃的黎明。”因为“酒神和爱神共享的/美妙国度已与我无缘。”虽然诗人当时正值不惑之年,尽管他的意志还没有完全衰退,但是,“时光牵着我的手”,“不可抗拒”的岁月已使他清楚地认识到该退出情场了,应当把“这嬉耍的乐事,/留给那翩翩的少年们”,而把“明哲”留给自己。然而,诗人越是这样冷静、这样理智、这样富于自知之明,其内心就越发矛盾和痛苦。那往日的“柔情、幻想、痴狂”都到哪里去了?他叩胸自问:难道“老天”“对我的慰藉”就只有“生活的酸辛”?写到这里,诗人大发感慨:“人有两次死亡,我看得很清楚:/不再爱人和不再被人爱。”这不仅仅是“难以忍受的死亡”,而且“比不再有生命还使人痛苦难当。”矛盾和痛苦的高潮过后,诗人开始逐渐地平静下来。反思过去,他“惋惜失却了/早年的冒失和过错”,他“遗撼自己当日的迷狂。”于是,他向夏特莱夫人表明,爱情已不属于他这把年纪,对他最大的安慰是友谊。虽然友谊“再比不上爱情那样的炽狂”,但它“充满着温存”。此时,诗人内心的痛苦并未平息。尽管他受着友谊的“抚慰”,即便他“沐浴了”友谊的“光辉”,但仍然为失去的爱“而伤心落泪”。全诗就是在这样一种酸辛和悲凉的气氛中结束,从而把更多的回味、难言的话语和同情的泪水留给了仍未走出作品的读者。



伏尔泰《致夏特莱夫人》


“假如你希望我依然一往情深,

就请让我恢复到谈情说爱的年纪;

在我这人生的黄昏,

倘若可能的话,请让我重见晨曦。

“时光,拉着我的手,

提醒我:我已经退出

酒神与爱神享有

权威的美丽的乐土。

“但愿我们至少

从时光不可改变的严厉中获得某种好处。

谁对自己的年龄置之不顾,

谁就要遇到年龄带来的整个烦恼。

“但愿我们给美妙的青春

留下他那种嬉戏的激动。

我们生活的意义只体现在两次机会中:

但愿其中一次机会属于谨慎。

“怎么!你们从此永远躲开我,

温存,幻想,狂热的爱情,上苍的礼物,

你们往日曾经减轻过

我生活中的痛苦!

“我深知,一个人往往要死两次:

不再爱,不再令人爱慕,

这可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极度的痛楚;

不再活下去,这倒没关系。

因此我每每悲叹纠正

我早年的错误;

而我向欲望开放的灵魂

又每每悔恨自己的走入歧途。

友谊那时赶来将我援救,

欣然从天上降临下界;

它也许和爱情一样温柔,

但不如爱情那么热烈。

它初次显露的美

使我感动,它的光芒把我照亮,

我跟着它走了;但我将眼泪汪汪,

因为从此我只能将它追随。


张 秋 红 / 译



这是伏尔泰赠给女友夏特莱夫人(有的研究者认为是赠给另一位女友)的一首抒情诗,作于1741年。夏特莱夫人本名艾米丽娅,是伏尔泰一位好友的女儿,20岁时嫁给了夏特莱侯爵。她端庄秀丽,博学多才,好研究数学、物理学和哲学,尤其精研牛顿。1734年,伏尔泰的《哲学通讯》在法国秘密出版,由于书中批判法国封建制度,鼓吹信仰自由和唯物主义,立即遭到查禁,伏尔泰为逃避法庭的追究,不得不躲到夏特莱夫人的乡村别墅居住,从此开始了两人长达17年的密友关系。
全诗由9节四行诗组成,每行8个音节,句式齐整,表现出18世纪启蒙派诗人们模仿古典规范、崇尚典雅庄重的艺术创作理念。但是每节诗的押韵方式又比较灵活,或压抱韵、或压交韵,反映了18世纪诗歌创作的散文化倾向。
诗篇开首,伏尔泰便以坦率、真诚、明哲的语言直接切入主题,即他不能与夏特莱夫人相爱了。伏尔泰认为,自己已经步入了“人生的黄昏”,早已过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令人狂欢的酒神迪奥尼索斯和让人痴恋的爱神阿弗洛狄特,他们营造的“美丽的乐土”只属于年轻人,而“时光”在牵着他的手,引领他走出往日的恋情,走向自知之明。“生活的意义只体现在两次机会中”:“美妙的青春”,“谨慎”的晚年。我们应该尽情享有美丽而热烈的青春时光,在记忆深处铭刻“嬉戏的激动”。而到了晚年,我们只能正视“时光不可改变的严厉”,正视我们不再精力充沛的事实。“谁对自己的年龄置之不顾”,谁不识时务,就会自寻烦恼。伏尔泰宛如一位大彻大悟的贤哲,以非常达观的态度向我们叙述着上面的道理,而作为读者的我们,也以一种静听“圣贤教诲”的心情期待着更多的人生感悟。
可是当诗歌刚刚转入第四节,原本云淡风轻般的语气就发生了突转,一句“怎么”,打破了我们所有的预期。伏尔泰像是扪心自问,又像是诘问上苍,“温存,幻想,狂热的爱情”,为什么“你们从此永远躲开我”?原本被遏制的激情刹那间迸发出来,让我们看到一个不甘退出情场的伏尔泰,一个充满浪漫情怀的伏尔泰。他说:“一个人往往要死两次:/不再爱,不再令人爱慕……”人是无法停止爱情的,要么爱人,要么被人爱。相比于生命的死亡,爱情的死亡更加令人“难以忍受”。这种有关爱情至上的表达方式,已经成为法国人家喻户晓的名言。
那么,伏尔泰究竟是要承认岁月的不可抗拒、退出情场,还是要倾听内心涌动的激情、拥抱爱情?在最后三节诗歌里,那个沉稳的、理智的伏尔泰再一次出现了。他回顾“早年的错误”,因自己“向欲望开放的灵魂”而深深悔恨。对于伏尔泰来说,爱情固然甜蜜,激情固然诱人,但人还是应该向岁月低头,在不同的时间进行适当的抉择。面前的夏特莱夫人,是“从天上降临下界”的“友谊”,而不是早年“那么热烈”的“爱情”。他感到这份友谊是温柔的、光亮的,可是在“追随”友谊的道路上,他仍然止不住“眼泪汪汪”。全诗虽然在这里就结束了,我们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因为伏尔泰的矛盾而感伤,因为伏尔泰的克制而感动。
伏尔泰和夏特莱夫人,一个才华横溢,一个博学多识,他们在学术研究和真理探寻的道路上志趣相投。当39岁的伏尔泰与28岁的夏特莱夫人相交,他们之间迸发出爱情的火花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据说,在热恋中的早些年,他们公开出入舞会、剧院、沙龙,完全无视上流社会同僚们惊讶的目光和鄙俗的议论。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理智越来越多地扎根到伏尔泰的心中,他与夏特莱夫人之间的爱情逐渐演化为一种朋友的交心。1749年秋天,也就是夏特莱夫人病逝后不久,伏尔泰在给友人的信中这样写道:“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情人,还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我灵魂中的另一个自己。”从中我们可以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伏尔泰在创作《致夏特莱夫人》时的心境。( 蔡 海 燕 )


伏尔泰

夏特莱夫人



推荐阅读:

约翰·多恩《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艾略特《空心人》

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马雅柯夫斯基《穿裤子的云》

扎加耶夫斯基《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扎加耶夫斯基《房间》

詹姆斯·赖特《开始》

休姆《秋》

惠特曼《自我之歌》

惠特曼《啊,船长!我的船长!》

波德莱尔《信天翁》

波德莱尔《恶之花》

波德莱尔《秋歌》

波德莱尔《感应》

阿赫玛托娃《安魂曲》

叶甫图申科《娘子谷》

沃兹涅先斯基《戈雅》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